发布日期:2024-07-13 07:33:00 点击次数:
江南体育裁缝店始终坚挺地扎根于城市中,因为无论时尚消费如何瞬息万变,生活依旧需要有人“缝缝补补”。
买到不合身的衣服,你会选择“7天无理由退货”,还是把它送去就近的裁缝店,改至合身?
在网购尚不发达的时代,裁缝店长期驻守在社区街道、小区门口,发挥着最简单也最重要的作用——一阵“嗒嗒嗒”的缝纫机下针声后,只需付几块钱,就能拯救一件差点被主人无奈丢弃的衣物。
随着退换货成本一降再降、门面租金节节高涨,曾经在街头巷尾随处可见的裁缝店一退再退,最后隐没在更深、更窄的小巷。不管退守多远,它们始终坚挺地扎根于城市中,因为无论时尚消费如何瞬息万变,生活依旧需要有人“缝缝补补”。
芬姨的店,藏在成都的一个老片区里。芬姨爽朗、大嗓门,踩起缝纫机来,颇有种女将军的气势。甭管顾客是来改腰围、改裤脚还是换拉链,几乎都能当天立取,当然也有排号的时候——毕竟她“承包”了这一片的衣橱。
和芬姨聊天,是从追忆往昔开始的。别看如今的裁缝店几乎隐匿于两家麻将馆的夹缝中,这并非这间小店的初始形态。
从国营工厂出来后开了一家裁缝店,是芬姨用前半生书写的“大女主”剧本。她的描述还原了一间有着成排布料可供客人挑选、雇有三四位缝纫女工的街头版“高定工坊”。
赖大姐的顾客都是附近街坊,她的裁缝店是一个蓝色铁皮屋,没有招牌,全靠大家口口相传。夏天,店内没有空调,她笑称只能忍着。(图/林泽君摄)
过去,一位裁缝如果只会“改裤脚”,说出去是会让人耻笑的。芬姨喜欢琢磨布料、衣服板型。春末夏初,她会提前在店里摆上各种碎花薄棉布;秋天则替换为灯芯绒;冬天便换成绣花夹棉的黑色化纤布。
千禧年初,芬姨就是街坊们的“时尚教母”。在“时尚五大刊”的概念尚未进入公众视野时,她会想办法买书来研究,按照脑海里的想法裁剪纸样。“我做个样衣,往店门口(塑料)模特儿上一套,就有很多人来问了。”因为手艺好、肯钻研,她的生意越发红火。
“人老了,眼神不好,体力也跟不上。”她恋恋不舍地离开了自己的“时尚江湖”,将临街的店面转了出去,退守于不足15平方米的社区铺面。
她告诉我,女儿多次劝她关店回家休息,都被她断然拒绝了。裁缝店的生意虽然不再红火,但已经是她生活中无法割舍的部分。比如,曾经来定制漂亮裙子的年轻人已经当了妈妈,芬姨便顺手帮她的女儿改了中学校服——“很多熟客叮嘱我,千万别关店。”
正如《九路口》一书中所写:“裁缝也是社区里了不起的人物。别看他们总是外地人,但是真正的信息交换中心。”除了改衣,芬姨的店还有更广泛的社区属性。
找她改过衣的年轻人在张贴活动海报时,喜欢在裁缝店门口也贴一份;附近租户的宠物走失了,会叮嘱她帮忙留意;如果有人买了菜却忘了取快递,会把菜放在店里请她帮忙看一下;老人路过店门口,还会找她聊两句……
“他们怎么离得开我呢?”站在芬姨裁缝店的视角看社区,人们的生活依旧保持着紧密的联系。而她和她的小店,就是一个长期存在的“据点”。老人和她说得上话,新人也因为她的热心肠和开朗健谈,愿意和她接触。
始祖鸟、迪奥、香奈儿、普拉达、SHUSHU/TONG……一系列奢侈品牌和知名设计师品牌式样的衣服挂满了衣架。不过这既不是二手店也不是买手店,而是一间裁缝店的内景。
比起裁缝店,张涛更愿意称自己的小店为“改衣店”。不做衣服、只改衣服的裁缝,严格来说应该叫“新裁缝”。不过据他所说:“其实没人叫我裁缝了,都叫改衣师傅。”
张涛出生于中国纺织之乡——南通。耳濡目染之下,他从小就对缝纫充满兴趣。1997年左右,他从服装相关专业毕业,顺利进入南通本地一家大型服装公司江南体育,负责打样。
他科班出身,和妻子还各有一段“海归”经历。2009年,妻子从日本东京的一家改衣公司辞职回到南通,张涛则从2012年起,在大阪边学边工作了3年。妻子回国后,在本地开了一家叫“心依”的改衣店。对于店名,他解释道:“‘心依’谐音‘新衣’。改完之后,又是一件崭新的衣服了。”
十几年间,张涛夫妻俩接待了形形的客人。在他看来,人们对改衣的需求并没有减少,反而近年来有所增加。店里来过不少提出“奇葩”要求的客人。比如有几位男客人每买一件西服都会送到店里,要求袖口一定要在腕表表盘的中轴线上;还有客人要求每件衣服的里料一定要换成红色。普通商家无法满足的要求,会经张涛的手二次加工。
2023年4月1日,浙江金华。金华商城服装设计一条街,裁缝在店铺里裁剪布料。(图/视觉中国)
张涛的客人年龄跨度很大,年轻人找他改衣除了个性化需求,更多是因为“不愿将就”。用一位客人的话来说就是“改衣会上瘾,穿过完全合身的衣服,才知道有多舒适”。虽然网购便利,但是在成千上万家店里,想要找到各方面都合心意的衣物无异于大海捞针。
此外,改衣服务也是化解家庭矛盾的利器。小辈们送给长辈的昂贵衣物,如有不合身、设计不妥帖的地方,都会被老人带来改衣店挨个解决掉。还有人带着被孩子淘汰的衣服来找他修改,“对于年轻人来说也许过时了,但在长辈看来,改一改,自己穿着既时髦又合身”。
“玉儿”其实是张涛妻子的名字,南通人唤人喜欢取一个字,加上儿化音。开第二家改衣店时,张涛和妻子一合计,店名就叫“玉儿改衣”。
张涛的一个微信号里,加有5000多位“三坑爱好者”(热爱Lolita装、汉服和JK制服的人),她们几乎都是通过同好们介绍而过来咨询改衣的人。在日本工作期间,他接触了大量的Lolita服饰,所以对于很多本地裁缝束手无策的洋装,他也能上手改好。久而久之,他成了小圈子的“固定售后”。
很多在海外生活的女生也会专程寄衣服到南通,请“玉儿师傅”帮忙修改。在“没啥地理概念”的张涛的印象中,最远的一位客人在捷克、斯洛伐克那边——“因为每次改衣服,一寄一回,大半年就过去了。”
在很多人眼里,“改衣”无非是修裤脚、修拉链等简单琐事的集合江南体育,但在张涛看来,改衣的技术难度并不亚于制衣。
如果说裁剪新衣是一件从无到有、根据设计图纸顺势而为的事情,那么改衣则是一个充满挑战和不确定性的过程,往往无法预判要从哪一步开始拆解,重新修整原有的步骤。为了改一件旧衣,师傅需要花费大量时间和客人沟通,提出不同的改衣方案。
一些客人认为腰围小了,就要加松紧带,但事实上裤头并不会自己变大,布料也不会凭空增加。为了能让客人们弄明白这些简单的原理,张涛常常花费不少精力。
改衣需要经验丰富,更需要胆大心细。经营小店多年,他经手的奢侈品品牌服装不计其数,从过去不敢下手到现在对待所有衣服一视同仁,经历了漫长的过程。
张涛告诉我,他的女儿虽然也选择了服装设计专业,但对父母的事业表示明确拒绝。暑假期间,她在店里待了几天后,便再也不来了。对于年轻人来说江南体育,一方面是怕损坏客人昂贵的衣物,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这实在是一项枯燥的工作。
每年假期,改衣店都会迎来十几位来观摩的服装相关专业的年轻学生,然而能留下来潜心学习的屈指可数,最后真正进入改衣行业的更是凤毛麟角。前两年,张涛听闻有三四位学生在苏州开了一家原创汉服店,便兴冲冲地致电询问自己传授的技巧有没有派上用场。得到肯定的回答后,他独自高兴了好几天。
芬姨也曾收过学徒,但他们都没有坚持太久。有年轻学生来短暂学习过一段时间,最后都因为种种原因离开了。坚持最久的是小区里一位50多岁的退休阿姨,有缝纫基础,能够做一些基础修改,芬姨知道她只是来搭伙打发时间,但也没有拒绝。不到两年,退休阿姨的女儿怀孕生子,她也顺理成章地去照顾外孙了。
对于行业里年轻面孔越来越少的现状,两位师傅都表示理解。张涛的改衣小店,从不到20平方米逐渐扩展到上百平方米的二店,工作的师傅大多是本地服装厂的退休工人。老一辈里靠手艺吃饭的人,已经习惯了勤恳劳作和绝对守时。
没有客人的时候,芬姨也风雨无阻地坚持开门,并不会为此感到太过焦虑。张涛收的线上客人寄来的改衣包裹,平均一个月就有200多个,其中多数包裹里还不止一件衣物。为了能赶在约定时间寄出,师傅们必须加班加点工作。
2018年3月7日,青岛。时装打版师杨萍在检查核对经打版、裁剪、缝制三道工序后制作完成的样衣。(图/视觉中国)
虽然店铺面积只有不到20平方米,但经营起来并不容易。“没有活儿干的时候,日日焦心;活儿多的时候,又会压力大到整宿失眠。”每个新手师傅的必经之路,也让许多原本持观望态度的年轻人望而却步。
细致的手艺和契约精神,缺一不可。师傅们在狭窄的店铺里,经营着细水长流的生意。好的裁缝和能读懂顾客需求的“Tony”一样,都是每个人在城市生活里默默收藏的宝藏,非挚友不分享,只在社交范围内流通。
手机传来“叮咚”一声,玉儿师傅又收到了一条来自他人推荐的好友申请,不过他不能马上通过,因为门外还有一位客人在等待他修改裙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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